孟嘉蓉认真地在折扇上画着。傅一虎站在一旁静静观看。
孟嘉蓉搁笔,在扇面上吹了吹。收起。“你替我把它送给柯如风。”
傅一虎:“我还以为你会送给我的。”
孟嘉蓉(微微一笑):“你喜欢,等我心情好再为你画一幅。这把扇子,是要换人命的。”
孟嘉蓉弹着琴。丫鬟侍立一旁。
傅一虎走过来,默默站下。
傅一虎:“你的琴声里有股肃杀之气。”
琴声止。静穆。
孟嘉蓉:“都安排好了?”
傅一虎:“都安排好了。”
孟嘉蓉:“很好。你一向很仔细。”
傅一虎:“日子就定在明天,你说木云翳会去么?”
孟嘉蓉:“她会的。”(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淡淡一笑)“她有非去不可的理由。”
傅一虎:“只要她去,就必死。”
孟嘉蓉(举手朝丫鬟):“下去吧!”
丫鬟福了一福退下。
孟嘉蓉:“我一定要她死,死在柯如风的剑下。”
傅一虎:“柯如风是年轻一代中的顶尖高手,很可能超越了你我。”
孟嘉蓉:“可还不是木云翳的对手。就算柯如风和我们两个联手,也没有必胜的把握。”
傅一虎;“你是想乘他们比武的时候突然袭击?”
孟嘉蓉:“不!我不会那么做,柯如风也决不会容许别人插手。”
傅一虎:“那……难道你是让柯如风送死?”
孟嘉蓉:(站起)“当然不!死的一定是木云翳!”
傅一虎微微摇头。
月色之下。柯如风人立不动,手中长剑银光闪耀,风起,人舞。
传说中的追风剑,如风,如电,剑出无形,剑到影随。一年前,柯如风横空出世,击败了江湖十几名顶尖高手。
柯如风:“我来到世间十八年,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。义父直到临终都没有告诉我。如风,如风,难道我真像风一样不知从何刮起,到何处消失?”
柯如风提剑回旋,劈向石块,顿时碎石飞溅。
“挑战,再挑战;决斗,再决斗,这就是我的宿命。因为只有这样,才能找到父母的线索。”(展开扇子,借月光端详)“有了它,我就能揭开我的身世之谜。但必须先赢得决斗!”
树下。孟嘉蓉踱步,怅望星空。
内心独白:“十二年的仇恨,终于要了结了。”
火光、烧毁的房屋。傅一虎的父亲背着女童从火中走出。
孟嘉蓉揉一下眼睛。
傅一虎:“你一定要这么做吗?”
孟嘉蓉:“一家八口,这灭门的惨痛无时无刻不噬咬我的心。如果不是你爹救了我,就没有今天站在这里的孟嘉蓉。”
傅一虎:“你凭自己的能力连胜江湖上数十名高手,重建了孟家。可我……”
孟嘉蓉:“虎哥,我知道你很为难,木云翳对你有恩。但我知道,在我和她之间,你一定会选择帮我。”
傅一虎:“可我还知道,两个月前你曾背着我派了几十名死士刺杀木云翳,结果没有一个回来。这样无休止的流血,有意义吗?”
孟嘉蓉:“请你相信,虎哥,这是最后一次。木云翳一定会死。”
傅一虎怅然离开的背影。
“秋风画扇,悲歌轮回。难道这就是江湖么?”
山坡,树林。
柯如风坐在石块上,手中提着一柄不带鞘的剑。
孟嘉蓉和傅一虎从山道上走来。
一个坐着,两个站着。静默。又看看日色。
孟嘉蓉:“扇子呢?”
柯如风取出扇子展开。
孟嘉蓉:“你很聪明,如果你看不明白,那我就找错人了。”
柯如风:“你很有手段。但结果只有一个。”
孟嘉蓉:“嗯,结果只有一个。怎么还不来?”
傅一虎忧郁的脸。
一个人影飘忽而来。
柯如风站起。
孟嘉蓉瞪大眼睛,紧咬嘴唇。
傅一虎别过头去,眼中的怜悯越发浓郁。
柯如风迎上去,语调冷酷而高傲:“午时过了,我以为你不敢来了。”
木云翳淡淡微笑:“不好意思,有点俗事未了,来迟了。”
柯如风:“那就无须多说了,与我一战便是。盛传木云翳的剑惊天地泣*神,在下今天就来领教。”
木云翳:“传闻岂能当真?十年前,我的寒魄剑就埋葬了。我希望你放弃决斗。如果你一定要打,我就用树枝跟你过招。”
柯如风(满面怒容):“你这是藐视我!”
孟嘉蓉:“寒魄剑还在。”
傅一虎解开剑囊,取出山着墨黑剑鞘的宝剑递给木云翳。
木云翳吃惊地看了看,缓缓抽出一段,寒光刺眼,又推进鞘里:“我差点忘了,有神通广大的孟嘉蓉在,怎么会不添些热闹呢?对,就连今天的会面,也是你的杰作。”
孟嘉蓉冷笑:“寒魄剑已经在你手上,不用再找什么借口了吧?”
木云翳温和地微笑:“十二年不见了,那时你才八岁。”
孟嘉蓉:“十二年也不算太长。柯如风的追风剑要不了片刻就可以追*夺命。”
木云翳:“那就试试吧。不过还是要感谢你安排了今天的相聚。”朝柯如风走近。
柯如风挺剑凝神,目光盯着木云翳握剑的手。(目光,手的特写)
木云翳停下。神色平静。相持。
柯如风冲上,挥剑。人影纠缠,分开。
木云翳的剑依然没有出鞘。
孟嘉蓉满面冷笑,自言自语:“这一天终于等来了。”
傅一虎悲戚地喃喃低语:“真的要这么残忍么?嘉蓉!”
孟嘉蓉:“这是最仁慈的了,孟家满门的性命,只用一人来偿还。”
柯如风再次出击,剑锋直刺木云翳胸口。
木云翳身体后滑拉开距离,长剑出鞘。两个人影如一场漫舞。
“砰”地两剑交并,人又分开。
木云翳收手:“好!不用再比,你已经是江湖第一剑客了。”手握长剑折断成两截,扔在地上,手上滴下血滴。
柯如风愕然:“你……你这是为什么?”
木云翳淡淡笑着:“我的剑永远不会伤着你,而且我永远不会再用剑了。”稍停,“柯万鸣大侠是你义父?”
柯如风:“是。”
木云翳:“你刚生下来就被柯大侠收养,你是辛酉年十一月廿七出生的,那天正起北风,还飘起了第一场雪。”
柯如风惊讶地后退两步:“你……你、你怎么知道?”
孟嘉蓉:“因为她就是你要找的人。”
柯如风:“什么?孟嘉蓉!你说什么?!”手中的剑哐啷一声落到地上。
孟嘉蓉:“她就是你娘。你苦苦寻找的娘。”
柯如风:“我娘?你真的是我娘?”
木云翳:“是的,我就是你娘。”
风声。大腹便便的年轻木云翳在雪地艰难地走着。
木云翳:“十八年前,我被人一路追杀,那时我正怀着身孕,即将临盆。”
木云翳倒在一座木屋前。
柯万鸣从屋内走出,扶起她。
画外音:“我生下你后,怕连累柯家,不等你满月就离开了。”
柯万鸣送木云翳出门。
木云翳朝柯万鸣:“我自身难保,孩子只能拜托您了。不要告诉他身世,更不要他报仇。”
木云翳远去的背影。
木云翳:“我一走多年,练成绝技再回来时,柯大侠已经过世,你也不见了踪影。直到前不久江湖传说出了一个姓柯的少年高手,我知道一定是你。”
柯如风:“娘——”扑过去。
木云翳突然脸上浮出痛苦的神色,身体瘫软下去。
柯如风:“娘,你怎么了?”上前托起她。
木云翳:“小心,剑上有*。”
孟嘉蓉阴冷地:“七步断*散,世间没有任何药可解。能挺到现在发作,好深厚的内力。”
傅一虎痛苦的表情。
柯如风:“为什么,为什么!孟嘉蓉!你为什么这么卑鄙恶*?!你明知道她是我娘还要我和她比武?为什么要用*药害人?!”
孟嘉蓉仇恨的目光:““为什么?你去问问你娘为什么,十二年前我的亲人一个个在我眼前倒下,我爹,我娘,连我三岁的弟弟也不放过!如果不是傅伯伯拼死救出我,恐怕我也是一条冤*了。从那个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报仇,我派人去刺杀她,没有成功。当我知道了你的身世后,我就改变了主意,我要亲眼看着你们自相残杀,不论谁死谁活,活下的一定生不如死,这样方能解我心头之恨。”
柯如风拾起剑:“娘,你挺住,我让你亲眼看着我杀了这个恶*的女人!”
木云翳:“不要!你不能伤害她!”
柯如风:“为什么?”
木云翳:“嘉蓉,你过来,让我好好看看你。”
孟嘉蓉迟疑地靠近。
木云翳:“多像从前的我。十二年前我也和你一样带着满腔的恨意,可当所有仇恨消失了,心就变得空荡荡的无处安放。”
孟嘉蓉:“我高兴着呢。还有什么能比用这种方式报仇更让人痛快的!”
木云翳:“他没有杀我,所以他根本不必有负疚感。”
孟嘉蓉:“那也是因为他挑战你才有这样的结果。”
柯如风:“你丧心病狂!娘,不要拦我,我一定要杀了这恶魔!”
木云翳:“不!决不可以!”
柯如风:“为什么?!”
木云翳:“因为,她是你的亲姐姐,也是我的亲女儿。”
孟嘉蓉、柯如风:“什么?”
孟嘉蓉:“怎么可能?我亲眼看见你杀了我娘。”
木云翳:“也许你一时不能相信。那时你已经八岁了,应该有记忆,你倒是说句实话,你哪一点像你娘?你再仔细看看我。”
孟嘉蓉惶恐地端详。
木云翳:“二十年前,我和孟光庭相恋,孟家嫌我出身低微,光廷就在外面找了房子。不久我生下嘉蓉。一年后我又怀上了孩子,光庭说,你照顾孩子不方便,嘉蓉到底是孟家骨肉,还是带进府里去抚养。可自从接走嘉蓉,光庭就不常来。之后就听到风声,说孟家要和富贵人家结亲。我不敢相信,想去孟家附近打听,不料孟家正准备办亲事,更让我想不到的是,回来当天屋子就着了火。当我看见蒙面人在搜寻,我才明白,孟家要除掉我,为迎娶新人扫除障碍。我身怀六甲,行动不便,只能逃走。哪想,他们一路追杀,直到被柯大侠救起。”
孟嘉蓉:“你说的是真的?”
木云翳:“你可以不相信。六年过去了,我练成绝技,虽然怨恨,一心想的却是找回儿子。可是,孟家发现了我的行踪,一次又一次地派人刺杀。更让我恐惧的是,他们知道我有个孩子沦落在外,也在千方百计寻找,要斩草除根。我横下心来,与其躲躲藏藏,不如主动出击,永绝后患。”
木云翳:“孟光庭,你为什么连自己的骨肉都不放过?”
孟光庭的背影:“收留嘉蓉已经是迫不得已讲条件的。”
木云翳:“是什么条件?”
孟光庭:“你必须死,再留下个孩子,更没可能!而现在孩子已经跟了你六年,心中已经播下仇恨,他活着就是孟家的敌人。”
孟光庭袖中伸出一把短刀刺向木云翳。木云翳的剑亮出。
木云翳:“我当时的心情你该能想到。我们动起手来,我一时怒火,连杀八人,又烧了孟家。你傅伯伯救走你,实际上是我有意放走的,他为人忠诚,我相信他会照顾好你。”
镜头重现火光中背着女童的人影。
木云翳又朝傅一虎:“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指点虎子武功的原因。”
傅一虎眼中含泪:“可是,我辜负了您。”
木云翳:“人总有那么一天的,何况我毁了孟家,并没有扬眉吐气的欢畅,仿佛自己的*魄也丢失了。支持我活下来的唯一信念,就是能再见到我两个孩子。我悄悄把剑埋了,发誓这辈子再不杀人。”
孟嘉蓉:“那我派去刺杀你的人呢?”
木云翳:“他们都好好活着,只是他们都不想再当刺客了。”一阵喘息。
柯如风:“娘,我不会让你死的。你若死了我这辈子不会原谅自己。我……我一定会把你救活的。”
木云翳气息越来越微弱:“七步断*散,无药可救。就算有解药也来不及了。只要你们都能放下仇恨,姐弟和睦,我就心满意足了。”
孟嘉蓉呆呆地望着残花:“我娘到底是谁?我是谁?”回头,“虎哥,你能告诉我吗?”
张望,四下无人。
“虎哥,你在我身边时,我只把你当下人使唤,你不在时,我觉得好空荡,好心慌。本来你们一家是我的恩人,我却待你像奴仆,我这是怎么了?”
她从袖中拿出折扇:“虎哥,这是我特地为你画的,你不要了吗?你不要我这任性的小妹了吗?我什么都没有了,你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,你现在在哪里?我只想从今往后我们相依为命。”
画外独白:“这些年来我一直尊从着你的意志,可是我却不忍心看着你被仇恨迷失了本性。看着你一天天改变我无能为力,我知道如果你报不了仇这辈子不会开心,我只能帮你,帮你一步步的错下去。但我的良心不安,也知道我一面在帮你,一面却推着你走向深渊。所以我自废武功,向木云翳前辈谢罪。我会浪迹天涯,去寻找心中的宁静。”
傅一虎费劲地走在坡地,直到背影消失。镜头切回庭院。
孟嘉蓉推开院门,喃喃道:“都走了,都走了,柯如风不会原谅我,虎哥又走了,这世界好空荡。”
荒野。孟嘉蓉站在孤坟前,手里握着扇子。
孟嘉蓉:“我到底是谁生的?我处心积虑要报仇,到头来报复的是我自己。”
静默。风声。坟头风中衰草。
内心独白:“秋风凉了。它再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。”
孟嘉蓉撕碎扇子抛向空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