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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显然需要很多勇气才能站上去的舞台,偏偏来了一个「骨子里是胆小、怯懦」的人。在《脱口秀大会》第四季的首次出场,童漠男如此自我介绍。而怯懦这个特质,几乎贯穿了这个年出生的北京男孩在整季节目里的表演。
他的脱口秀之路,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个天才型选手过关斩将的晋级故事。年9月他才接触开放麦,年底就上了单立人喜剧的商演——那是北京演出质量最高的场地。笑果文化举办的两次tight5比赛,他都夺了冠。在《脱口秀大会》入围选手的互投中,他是「最不想碰到新人」第一位。他是脱口秀领域的强者,而强者与怯懦似乎并不相关。懦弱是他自幼因不断转学而逐渐加深的印记,他缺乏安全感,总想着融入集体,迎合他人。脱口秀没有在本质上改变他的懦弱,相反,他能够直视它,让它变成源源不断的笑话素材。于是,在一个常常强调「冒犯」「犀利」的喜剧形式里,童漠男成了某种程度的异类。脱口秀的线下演出,一些演员与观众互动时会刻薄调侃,你永远不可能看到童漠男这么做。他从来不主持,从来不互动,他的表演几乎没有攻击性——「我喜欢沉浸在自己独立的表演当中」,他说,他想了想,又给出了一个和怯懦有关的答案,「我又害怕,观众给你一个回答,我接不住。」慕强是人之常情,承认懦弱却是稀缺的。而在持续的自我挖掘中,童漠男说,他确认了怯懦的力量。以下为童漠男自述——文|谢梦遥
编辑|金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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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录音笔开了,就会让我有一些恐惧,有点什么要销毁的冲动。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,你没有再调整的余地了。
一切录的东西会让我紧张。上综艺更是如此。大镜头给着你,你知道有几千万个人在看,腰间沉甸甸绑着收声呢,所以我每说一句,我都会比别人要考虑的再多一点,我会变得很扭捏,很放不开。那是一种场上的本能表现,不可能原本一活泼的人,在那儿装深沉的,明显是吓傻了。我看其他的综艺,大家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啊,像我这种谨小慎微的性格是不可能达到的。
我说个真事。《脱口秀大会》第一轮比赛结束,有个大哥微博私信留言,说你站那儿跟个傻子似的。我回复他,「大哥对不起,我让你看得难受了,咱俩好像差不多大,我今年也30岁了,我也想追求自己的梦想,但在这个节目上我走得也不顺利。可能人就不该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吧。」
我人生中很少跟人起冲突。从小到大,方方面面都在提醒我,我是一个懦弱的人,无时无刻不在认怂。见到个虫子我也害怕,尝试点什么新的东西我也害怕。大家都敢玩过山车,我不太敢。跳伞?不敢。在学校不会触怒老师,顺服于权威。我为什么不爱喝酒,我对酒精恐惧,酒会让人失控,我害怕失控的状态。我人生当中就没打过架,想象的都是可怕的后果。我哪知道能不能打得过啊,哪知道对方是不是神经病啊。真遇上有人找我麻烦,赶紧报警吧。现在法制不是也很健全嘛,动不动就给你定义成互殴,我就打过了我怎么着?况且我也打不过。
我爸我妈太清楚了,我小时候永远是特别谦让的那个,自行车借给别人骑,足球借给别人踢,不争不抢,好东西总没我的份。他俩倒觉得挺好,顶多就是希望我有点争抢意识,容易表达出自己的不满。我都没经历过真正的叛逆,顶多就是想追求一些与众不同。比如打街球,衣服想穿得大一点,也就到这一步了。
当我认清自己懦弱的本质之后,也有过自我厌倦。比如吃饭咱们和其他桌有了一个冲突,只有我一个人龟缩在后边,甚至我都不敢劝和,可能木讷在那儿。完了以后我会很沮丧,我怎么这么没用。
作为一个总想迎合别人的人,我内心特别敬佩有什么说什么的人。我觉得我可能我活的是这半边的人生,他把我那半边给活了。我的几个偶像,全是仗义执言的,极度自信甚至是盲目自信。你看NBA球员,没一个嘴软的,我就是最牛的,明天一定能赢,结果又被打得鼻青脸肿的。李景亮上来就口出狂言,结果三分钟给人家打得晕倒了,这要是我可能自杀了你知道吧,这件事对我来说是不可承受之重。我们脱口秀比输了顶多也就是把你的灯给按灭了,对吧,俩人站那儿倒数个五秒钟,然后你说一下淘汰感言,那能怎么着啊?
那我是不是要像他们(那些自信的人)一样,我又没有,我选择继续守住我自己。这东西不是咬着后槽牙成的。其实每个人可能到最后没什么选择,你可能强撑一两次,但是你要是说一个持续状态,它肯定还会又回归到你平均的基准线上。所以我现在有点看开了,我就是以一个我自己比较舒服的状态活着,因为我觉得都没错。
文森特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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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感觉成年了之后,大家把自己都保护得很好,再承认自己是一个懦弱的人,好像更难了一些。而我愿意谈论,某种程度上源于我是个脱口秀演员。
我喜欢剖析自己,往深处去看自己的人性。这个东西会给我很大的荒谬感觉,本质上是有喜剧色彩的。你写一个五六分钟的一个稿子,肯定得问自己无数个问题,我讨厌什么,我恐惧什么,我嫉妒什么,这方面的思考就会比其他人要多一些,可能就会把好多心里话给说出来。自我挖掘不会带来痛苦,也挺爽的,有一种自虐的快感。
如果这个特质是我的,我感觉好像或多或少也是其他人的,我一揭露出来,就有机会跟其他人找到共鸣,而且其他人也不会觉得受伤害。我直接说你,你可能会生气对吧?我说我自己呢,你有同感了你赖谁啊?
我小时候因为有注意力缺陷,老跟不上课程,就一直在转学,试试看新的地儿能不能行呗。疯狂地转学,会让你不安,可能会走向两个极端,一个就往自闭去了,一个就跟荒野求生一样,你要救自己。极度的恐惧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动力。我到这个班级里我就在想,我怎么能融入进这个集体,不被大家边缘化,我就特别去揣摩其他人的心思,特别在意其他人对我的看法。现在有点懦弱,其实都和小时候的经历是有很大关联的。
我属于怂吧,但也没在学校被欺负。我激起的是他们的保护欲。好多事吧,我不硬扛,我认清了一点,有时候你说出自己不擅长和弱的东西,把它化解了,这事就没了,大家反而更接受你。
我那会儿就跟他们爱打架的人说,哥你真厉害,我上次看你打架我都吓坏了。赞美随着提问,让大哥自己说出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厉害。你怎么练的这肌肉?你高一来的时候有高二的人欺负你吗大哥?哦哦你就这样制伏了他们。然后那哥们儿就被感动了,他不会觉得,你是个怂货,我干死你。你只要对大哥进行一次人物专访,大哥就可能会对你极好。
当我看到自己人性里的小,挺逗的。我欣赏的人,他们往往不是完人,一定要正邪交融,这才是一个人有血有肉的开始。像电影里的反派,正的那个状态,哪怕一个火花闪的那一刹那,大家也会爱上这个人。或者哪怕是主角,一定得有点恶习。日本动漫里龟仙人为什么要看色情杂志,我觉得是要弱化他们伟大光明正向的那一面,让他们立体,大家就觉得这是一个人。
我有畏畏缩缩的一面,我也有极度虚荣、渴望别人